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隨順無緣

文/游高晏

每一個人生階段都有特別存在的人,切近而溫暖者,不捨與之分別;生份且敵意者,離開時鬆了一口氣。這些人與我一段時間內,緣分很深,不論喜憎,印痕深刻,難以磨滅。

對成就過我、幫助過我的人,以前常盼望著再續前緣、再次歡聚,然而機緣落空的多,實現的少。雖如此,十幾年來,那幾位相挺相知的資源班和普通班老師,加上一隻手數得過來的「普通生」朋友,在人生的一個路口揮別後,即使無緣見面,卻總在我心裡堵住、沒有出口時,冒出一聲熟悉的呼喚:「晏——你還好嗎?」於是,我便微笑了。

沒有見面,甚至沒有滑臉書或IG看到彼此的動態,有什麼關係?我們勿庸置疑地希望:彼此一切安好。我深信他們,一如既往地勤奮工作、認真讀書、盡情休閒,即使不慎染疫,也會迅速康復。而在他們眼裡,我的人生雖依然蝸行牛步,也無更多肯定,只要仍能走在初心的路上,就是值得慶賀的事,不必為了「證明」而格外努力。

因為他們,我心境平和,「還好」就好,無事即是平安。無緣再見或有緣相逢,都沒有關係。

對那些側目以待、否定我的人,雖盼緣盡此生,亦知去了甲乙,還會有丙丁。逃遁無效,挑戰傷己,倒不如謙卑禮敬每一回的磨礪,謝謝他或她的相激,使我不敢憊懶、反躬自省。也許一個學期,也許一年,甚至更久,終會成為彼此的經驗。好惡只是一時,但我終在最徘徊猶疑的時刻,撐過所有的不信任、不欣賞。

因為他們,心上的痂,每回多結一層,下次比較無感,更加耐打。

暑假期間,有一部以自閉症為主題的韓劇——《非常律師禹英禑》掀起熱議。初看劇集,覺得是輕鬆搞笑勵志溫馨的風格,加之女主清秀可愛,為了呈現自閉特質,演技有些誇飾,可能是為了讓大眾更易了解角色特質與進入劇情。

但重度障礙者(如我)的父母們不免擔心,這又是一部彰顯自閉症必有特異功能的戲,直到看到第三集——被告是一位重度自閉症患者,語言有限,情緒不穩定,與人溝通屏障重重:本意為了救屢次自殺的哥哥,卻被父母誤會他殺了就讀醫學院的優秀長子;社會輿論也一面倒的污名化和歧視身心障礙者;而法學院第一名畢業的女主角,雖同為ASD(泛自閉症)譜系,卻覺得二人天差地別。所幸禹律師自理解被告喜好、從他的視角出發,終於發現真相:看到被告高大笨拙外表下,那顆敏感脆弱又細緻溫暖的心,然而她本人卻被她的委託人要求更換律師……

謝謝有這樣的影片,可以讓普通人看「不普通」的故事,不需要炫耀奇才,也不為賺人熱淚。就像劇中的禹律師,如此熱愛法律,熟悉運用又能突破常人盲點;也有友善與賞識的同事與上司,仍是挫折到提出辭呈;甚至一個偶遇的路人,都可以看出她的「奇怪」與不同。(所以我「偽裝」得再好,不到三分鐘就會被看穿吧?)

人際相處,終是ASD族群難解的癥結。被同理與接納時,有緣平等相伴,各種過客的磕磕碰碰只是日常。我能做的不過是人前盡量「普通」,人後則不斷開釋自己:隨順無緣。然而,以隨順之言開脫無奈之心,我其實是想念那些曾經「有緣」的人了。


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