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不被老師喜愛的學生

文/王晨琪

剛上小一時,我不知道上課應該看著黑板,總是四處張望。等到老師幾次都在下課時特別來到我座位,蹲在我旁邊教我寫生字,我的課本也比同學的大很多,我才知道我視力不像同學可以看到老師寫在黑板上的字。但對我這麼好的老師才教了我一學期就調到外縣市學校了。

新的級任老師來沒多久,我被兩個男生一起欺負,兩次都是拉走椅子讓我跌得四腳朝天,老師雖然都在台上卻都好像沒發現。但我才以牙還牙了一次,老師立刻看到了。我們被老師叫到前面,他讓我們三個圍成圈,先是輪流打右邊人的臉頰,喊停後再輪流打左邊人的臉頰,直到再喊停,什麼都沒說就叫我們回座。

我不但沒哭,走回座位時還微微笑著心想:這是什麼處罰?成年後每次跟朋友說這事,我都覺得我像是胡說八道編故事,連自己都懷疑那是虛構,還是把夢裡發生的當真了,因為這樣教訓學生也太離譜了。直到一次同學會,一位男同學說我是真的被老師處罰,和兩個同學輪流打左右兩邊臉頰了。他說雖然才小一,但已經很不能接受老師做法了!原來我太遲鈍了,不知道委屈,更沒反應受了老師不當管教的羞辱,但這樣是好事吧,不然也太傷了!

直到小二到小三同一個級任老師對我非常敵意,我才意識到特殊外貌,或者視力差,讓我成為一個被老師排斥的學生,因為我是很聽話的學生,既沒犯錯也不搗蛋或令人頭痛,老師卻時不時說不屑還是冷嘲熱諷的話;我還記得她幾次歪著頭斜眼看我、訓斥我的表情。

有一次是彰化縣政府教育局盲生輔導員送來大字體課本,小一時是級任老師拿給我的,小二從盲生輔導員手中接過大字體課本時,我正想著該怎麼稱呼他好跟他說謝謝,級任老師已經在我肩上打了下去並怒斥:「不會說謝謝啊,那麼不懂禮貌。」我低頭不語,感覺漲紅了臉又委屈又難堪!就是為了有禮貌,我才想,只說謝謝沒尊稱很不禮貌啊。

後來知道了,每個縣市教育局都有「盲生輔導員」巡迴輔導國中、國小的視障生,他們也是老師。我不是全盲,可能不需要特別協助,通常看到盲生輔導老師都是新學期開始時送來大字體課本,還有就是每年一次的視障學生夏令營時,盲生輔導老師負責帶我們,也照顧我們好幾天。

小三全年級要到電影院欣賞電影,那時候我已經明白自己視力狀況,便問老師:「老師,電影我看不到,可以不去嗎?」老師非常生氣,非常不悅地吼道:「你就那麼不合群啊?罰你寫作業,寫到同學們回來。」那時候太小,不曉得回問老師:「看不到電影,只是問可不可以不去,為什麼就不合群了?」那次,同學們高高興興去看電影,我卻被罰寫作業,而且不是在教室,是在空蕩蕩整修中的教職員辦公室裡,只有一張桌子,沒椅子。我沒哭,雖然很委屈,但乖乖寫完作業。

老師說要按照成績選排長,我雖然成績是女生最好的,但老師說:「你視力不好當什麼排長?讓別人當。」老師還曾說:「視力不好逞強什麼?你什麼都不用做,你只要坐著看別人做就可以了。 」

在老師一點一滴的「負面期許」下,學生時代的我「成功」變成一個畏畏縮縮的學生,連跟同學講話都要慌張確定老師在不在,如果在,同學說什麼、問什麼,我都不敢出聲,同學都奇怪我怎麼了。當然,課堂發言或表現就更不敢了,耳邊總一直迴盪老師說的:「視力不好,逞強什麼!」

國小國中階段,討厭我的老師真不少,還有老師說,我視力不好是裝的。當時不知怎麼為自己澄清,只能偷偷哭著跟造物主說,讓我第二天醒來什麼都看不到,那樣就不用因為說差不差的視力百口莫辯了。

國中畢業參加「視障生升高中高職甄試」時,一位啟明學校老師在考試鐘響前關心著一位全盲生心情,溫柔告訴他不要緊張,還細心問著有沒有確認點字機是不是沒問題。看到這一幕,沒有嫉妒,我流下感動的眼淚,我真的很喜歡看到老師最美的為人師表形象,就像蹲在我座位邊教我寫生字的第一位小一級任老師一樣。

我非常感激這位級任老師,她是蘇秀蘭老師,雖然才教了我一學期,但是要不是她,後來那麼多老師討厭我,我應該會怕死了所有老師,是蘇老師讓我在往後就算不斷遇到對我不友善的老師,我也可以尊敬他們。

我二十幾歲時,小二、小三時的級任老師得了師鐸獎,大姊和妹妹告訴我的。她們在小鎮上遇到老師拖著行李箱慢慢走著,便去問了聲老師好,還禮貌問老師要幫忙拉行李箱嗎?老師阻止我大姊和妹妹用拉的,她說:「那是師鐸獎禮物,不要弄髒了,抱著拿。」我聽了笑出來!好啦好啦,老師了不起,師鐸獎呢!

我很慶幸,雖然曾是被老師厭棄的可憐學生,但沒恨意,不然我會不會在國中時已經變成一個時常出入訓導處的問題學生呢?我會不會出社會後變成太妹呢?不知道!但是我能確定的是,雖然因為視力不好,或者白化症外貌而被不少老師錯誤對待,但我不因此就變成一個錯誤的存在,說真的,雖然我沒有擁有被稱許、被羨慕的「成功」人生,但我看自己還是挺不錯的,可能那些老師覺得關注呵護我這個外貌特殊的學生很丟臉吧,他們真是不懂得欣賞,其實我不作怪又不跟老師唱反調,還長得可愛,視障學生需要特別關照,卻不但得不到老師幫助,還變成惹老師厭的學生是很奇怪的!


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